——访中国建筑节能协会会长武涌
 

　　本报记者　孙宇枫

　　建筑全过程碳排放占我国碳排放总量的一半以上，建筑领域是节能减排重点行业。日前，国家发布了《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》(以下简称《工作意见》)《关于印发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的通知》(以下简称《行动方案》)《关于推动城乡建设绿色发展的意见》，对碳达峰、碳中和工作作出总体部署，对建筑领域绿色发展提出具体要求。为此，本报记者专访了中国建筑节能协会会长武涌。

　　记者：文件涉及的内容非常丰富，按照文件要求开展行动，未来将会给我国建筑领域绿色低碳发展带来哪些促进作用?

　　武涌：《工作意见》是一个里程碑式的指导性、纲领性文件。既增强了我国实现碳达峰、碳中和目标的决心，也明确了下一步的行动，同时也向全世界作出了积极表率。

　　据统计，建筑的全过程，包括建材生产、施工、运行三个阶段碳排放占到了全国总排放量的52%，其中建材占28%，施工占2%，运行占22%。所以，做好建筑领域碳达峰、碳中和工作对于国家实现“双碳”目标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。我认为，当前影响建筑领域碳达峰、碳中和主要有以下几方面。

　　一是刚性增长。当前，相比一些发达国家，我国建筑的室内舒适性和健康性还有待进一步提高。同时，随着我国城镇化的推进以及人民群众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，建筑能耗及碳排放带来刚性增长的趋势还十分强劲。

　　二是长尾效应。长尾效应指的是碳排放达到峰值后，往下降之前会出现一个较长的平台期。想要使既有建筑的峰值往下降，就需要进行规模化的改造，而改造过程就形成平台期。在碳达峰、碳中和进程中，如何缩短平台期，这里面既有技术问题，还有政策和市场机制的问题等。

　　三是碳锁定效应。比如在建材生产过程中，建材一旦生产完成后，碳就已经锁定在产品里。同理，建筑建成了之后，建筑材料系统中的碳和空调等用能系统的碳排放就已经锁定了，这个时候将碳排放降下来就需要进行建筑节能改造。

　　四是路径依赖。主要是指建筑用能对既有能源系统的依赖。许多城市的供暖已经从过去的依赖烧煤发展到现在的使用天然气，已经初步完成了清洁采暖的目标，下一步如何从依赖天然气转变成绿色能源，这个过程便存在路径依赖的问题，实现起来会有很大的困难。

　　从上述四个方面来看，建筑领域要做好碳达峰、碳中和，挑战是很大的，同时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好的机遇，如何结合“双碳”目标的实现，促成城乡建设领域的低碳绿色转型，是未来几十年需要共同努力的事情。

　　记者：上述文件对建筑节能行业提出了哪些重点任务，该如何落实好文件要求?

　　武涌：我理解，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：

　　首先，城乡规划建设管理如何向低碳绿色转型。基于我们对中国城镇化率未来目标的研究，到2030年前我国城镇化还有6个百分点的增长空间，同时，未来的我国城镇化发展形态还会发生变化，如京津冀、粤港澳大湾区、成渝双城经济圈等“城市群”，这些区域未来能不能走上绿色低碳道路，非常重要的是城市能不能在规划和设计阶段实现绿色低碳化，对后期的绿色低碳建设和运行发挥引领作用。近年来，随着新发展理念的贯彻落实，设计方面已全面启动向绿色低碳转型，并积累了大量成功案例。

　　其次，提升建筑能效。第一个层面是从过去的节能30%、50%、65%过渡到“超低能耗”“近零能耗”“零能耗及产能建筑”。第二个层面是怎么按照这个路线图的设定，结合老百姓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，引导存量建筑进行低碳节能改造、提高老百姓的幸福感的同时，使存量建筑的能耗峰值降下来。第三个层面是现在城市的供热管网、燃气管网、供水管网等基础设施的安全、节能、低碳的改造。

　　最后，用能结构的调整。《工作意见》提出，要加快优化建筑用能结构、深化可再生能源建筑应用、加快推动建筑用能电气化和低碳化、开展建筑屋顶光伏行动等内容。《行动方案》要求，要深化可再生能源建筑应用、推广光伏发电与建筑一体化应用等。可再生能源建筑应用的规模化发展，可以从供应侧实现能源供应的绿色化。同时对于建筑需求侧，我觉得大有可为，比如从规划的时候就要考虑可再生能源的资源如何得到更好开发，在设计阶段考虑光伏与建筑如何实现一体化，从而减少人力、物力、能源及资源的消耗等。

　　记者：目前建筑领域节能状况是什么样的情况?

　　武涌：我国建筑主要分三类，第一类是城镇居住建筑，第二类是农村居住建筑，第三类是公共建筑。从城镇居住建筑和公共建筑来说，1986年，中国第一部节能30%的《民用建筑节能设计标准(采暖居住建筑部分)》颁布。1996年，第二阶段节能50%的新版《民用建筑节能设计标准(采暖居住建筑部分)》颁布，标志着我国建筑节能工作正式起步，并且在十五年前已实现了三个全覆盖：覆盖了全国重点气候区、城镇居住建筑和公共建筑、从设计到施工、运行、验收的全过程。目前，全国已普遍执行节能65%标准，很多省市已执行更高能效的节能标准，如北京已于今年正式实施居住建筑节能80%以上的标准，全市新建居住建筑基本达到超低能耗水平。

　　从未来看，我们怎么能够逐步提升建筑的节能标准?目前全国普遍执行的节能65%的标准，到下一个阶段，要实现“超低能耗”到“近零能耗”最后到“零能耗及产能建筑”。

　　实现零能耗及产能建筑后，将带来重大的能源革命。一是每栋建筑使用的能源大部分为可再生能源;二是由于产生了富裕电能，每栋建筑将成为微型发电厂;三是每栋建筑以及基础设施将使用储能技术，以存储间歇式能源;四是利用互联网技术将每栋建筑联接，构建起稳定的能源微网系统;五是电动车用电与建筑用电共享，实现便捷存储与使用。到那个时候，普通用户的用能模式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　　记者：无论是既有建筑还是新建建筑，资源消耗大、碳排放高等问题还比较突出。从建筑节能方面如何解决这些问题?

　　武涌：在技术发展方面，未来的几个方向是比较清楚的。

　　首先是低碳化。从建材生产、施工、运行及报废的过程，实现全生命周期低碳化。同时，低碳化也会带来很多的技术需求，例如在建材的生产过程，未来用什么样的材料能尽可能地实现低碳化，这是目前建材行业要面临的重大挑战。

　　其次是清洁化。这也就是业内人士经常提到的清洁建造或者绿色建造，今天的建筑建造无论是理念方法还是工艺，都已经逐步成熟，关键是怎么把绿色建造推开、落地、做实。

　　再其次是智慧化。在建筑运行阶段，如何使运行系统智慧化、智能化，这方面的发展潜力还很大。比如上海对所有的2万平方米以上的大型公共建筑，建立了能耗监测平台。通过这个平台，能够实时掌握用能现状、预测用能趋势、挖掘节能潜力，同时利用具体的算法确定建筑的能耗限额，为未来的能效交易提供数据支撑。

　　最后是可再生能源化。从能源供应侧来说，任何一个建筑都会占用一块土地，地表下有地热、天空中有风能、空气热能和光伏等，要把这些可再生能源利用起来，从而更好地满足建筑内的用能需求。